当前位置: 菊花 >> 菊花分布 >> 兰仓散文张学斌九月菊花开
枫叶飘诗歌
九月菊花开
作者:张学斌又是一个菊花盛开的季节,我想起了岳父。
细细想来,岳父离开我快十年了,而他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总是在菊花到来的季节更渐清晰起来,有时竟然感觉大街上走着的某个老人就是岳父。
初识岳父,自然会和妻联系在一起。认识妻是我从乡下学校调入县城机关两年后的事情,两年前,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我从教于一所乡初级中学。两年的教师生涯加之之前的师范教育,竟然使我对刚进入的政府机关无所适从,无规则的工作任务及不是很真诚的接人待物使自己内心煞是烦恼,最大的烦恼则来源于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自己依然孑然一身,身边很多热心同事大大小小介绍了不少,最后都石沉大海,除了自己在女孩子面前木讷和不善言辞外,大多原因则因为是乡下人,在县城没有固定的住所。在那个房子不是很重要的年代,这个现实问题也摆在谈婚论嫁的我面前,给了很不自信的我又一笔浓厚的自卑。所不幸的是父亲也在那些日子也离开了我,在病床末期还叹息没有见到未来的儿媳。妻在这个时候天意般走进了我的生活。在春夏之交的美丽季节,燕子河畔微风吹红菜园中肥肥的萝卜,夕阳几度染红河水映衬着我俩的声影。入夜,玉盘般铜色的月亮洒下柔和的月光,安抚着草丛中躁动的青蛙,我的单身在火热季也即将结束。
我注定这一生和妻牵着一条线,恋爱的过程在甜蜜和无忧无虑中很快过去了大半年,才知道要迈进婚姻殿堂,还有很长浪漫或不浪漫的路要走。在盛夏的日子,我终于要拜见未来的岳父母,妻和我一样对未来的婚姻程序一无所知,和我的一无所知一样。在那年夏天晚饭后,我在妻的鼓励下,拎了两个大西瓜来到她家。记得岳父一家正在院子里打麻将娱乐,看到我到来,岳父一脸慈祥的笑容招呼我坐下,然后说了些不要客气之类的话安慰我,我那颗早已悬在嗓子眼的心已随着他慈祥亲和的微笑和招呼落了地,那种初见岳父的惧怕、担心与压力都烟消云散。于是,他那幅永远笑呵呵的老人般慈祥、和蔼的笑容定格于我一生。
以后我的婚事竟如同岳父给我的笑容一样,顺水顺风而没有压力,岳父没有要求任何多余的礼节。清贫的我仅仅花了几千块钱就完成了进入婚姻殿堂的全部,妻也跟着我安心住进单位临时指定的两间公房内。我在失去父亲的那些年里,妻给我感情失落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岳父已经以一个慈祥长者及父亲角色为我铺设了不受挫折的路子,已经为我遮风挡雨了!
从认识岳父至他离开这个世界,我和他相处有八年的时间,八年在人的一生只是一瞬间,而在这并不算长的时间里,岳父几乎给了我以后人生经验的一切。
岳父是位慈祥的长者,真正与岳父的相识相知,他已步入退休之年,以后见证他的总是一头稀疏的白发,有点佝偻的身材,永远笑呵呵的笑容。在岳父的有生之年,我几乎没见过他有过什么不开心的事。记得刚结婚不久,我们小夫妻由于懒于厨房,有时几乎用方便面糊口,心疼女儿的岳父要求我俩在他家吃饭,后来发展到吃住全在岳父家。嫁出去的女儿不但没有出去,反而领回来一个食量大的男人。岳父对此毫不介意,每天早晨,他老人家总是六点多就起床,我在梦中总听见他在院子里打扫卫生、收拾东西、打水、烧水、洗漱,然后听着他的脚步出去,去了街上。我总是被他准备午餐的第二次声音惊醒,不好意思再睡懒觉时起来,太阳已经一杆子高。岳父已把屋内的一切打扫的井井有条,每个保温瓶都是沉甸甸的,为我和妻做的早餐早已失去了温度,我们俩总把早餐午餐一块用,每每这时,岳父总笑呵呵的戏谑我俩,“太懒了,早餐都在梦中吃了!”那些年那么多春夏秋冬的晨,岳父一直这样,从来没有说过我们半句怨言,而我始终和妻一同享受着岳父对子女慈祥的爱。女儿如期降临我家,岳父此时竟如一个开心的孩童,在孩子出生的当天抚摸女儿粗糙的脸蛋,每天笑呵呵的给妻提来饭食,也用他开心的微笑陪伴着女儿的成长。女儿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很粘爷爷,记得只有一两岁大时,我和妻外出,女儿每晚竟和年迈的岳父一同入睡。在女儿生病或不开心时,只要看到爷爷笑呵呵的笑容,女儿总会专涕为笑,一双小胳膊蛇般缠住不放。记得女儿三岁多时一次在大街上走丢,后来又神奇般的回到家里,问问才知道,女儿在大街上茫然后看到一个和岳父差不多的老人,硬让老人领他回到了家,可见慈祥的岳父已把多少善良与可信植入小孙女的大脑中啊!
年迈的岳父是勤劳的,那种勤劳几乎与他瘦弱的身体不相协调,后来才知道,岳父在我认识之前就做过胃切除手术,那次胃切除之后,几乎所以的人认为他不会多活几年,而他却奇迹般的多活了近二十年,这种生命奇迹和延续与他的勤劳是分不开的。他家属典型的农家四合院,与所有的四合院不同的是,超大的院子除了周围少许的人行道之外,中间是一个方形的近一百多平米的菜园子,而这个小院和园子也是岳父一生勤劳的最后见证。每年初春的风刚吹临院子,他已经为院子中种的各种作物而谋划,早在一年前初冬,园子中的土已被他侍弄的松软柔和。经过一个冬天的封冻,初春的解冻,园子中黑黝黝的土表面已如松软的蛋糕,然后他又把土再翻一遍,把所有的疙瘩打得细细碎碎,再和上一年来精心准备的粪土,然后把土整理成田畦。在春耕的季节,园子一半点上水萝卜,一半套种黄瓜与辣椒,四角点少许豆角。至春末夏初,红红的萝卜如孩童张张笑脸,成熟的黄瓜鲜嫩可口,绿的、黄的,一家人总吃不完,亲戚邻居来了也是大包小包的拎着。每当此时,岳父总是笑呵呵的看着别人采摘,幸福的笑容溢满脸庞。黄瓜、萝卜很快随着夏季的来临结束了,岳父又在长萝卜的地方点上白菜,拔掉了黄瓜滕的下方,茂盛的辣椒已茁壮成长,一年四季,园子没有闲着,园子内的果菜也丰收甚佳,岳父自然每天起早贪黑。每次下班回家,总看到他低瘦的声影蹲在园子里,在我初学摄影的那些日子,一天,岳父正在院子劳作,我突然想应该给他老人家留几张照片,就随便说说,不料他欣然接受,就在那天,我用长焦镜头拍到了他开心一笑的瞬间。后来这张照片也自然出现在岳父的灵堂上,那种简单朴素的穿着,开心自然的笑容,似乎在印证着他勤劳不缀的一生!
岳父不仅把园子打理的有果实,更会把园子打扮的有色彩,一百多平米的园子,他很自然的留出一部分给鲜花,菜园占大部分,而花园占小部分,两园之间用排水渠自然分开。在他的花园内,以近十多种名贵多彩的牡丹为主。初春的来临,他家温暖的小院内已经很早感受到春意,牡丹在枝头已经探出大小不同的花蕾。此时,他主要经营的几百盆菊花已经被打理得干干净净,重叠在一块,像一个个矮形的少林塔。菊苗早在一年前就以不同类型被移植到园内,并在旁边插上有名字的竹条,在整个牡丹出蕾的季节,他会按照土、粪、沙的比例和好菊花用土,然后把每个园中的菊苗连同标签移在花盆内。此时,我唯一能帮岳父干的粗活就是给花盆里填充他已经按比例和好的土,整个初春,几百盆菊花完成搬新居并安心定居时,第一朵牡丹散发着迷人香气已经绽放。接着,十几株牡丹在几日内争去恐后挥洒着自己的美丽,紫红、粉白、粉红、浅白、深红、姚黄……,那些瑰丽得近乎绝妙的色彩令人目眩,那种雍容富贵的美丽令人窒息,没有更精确的词来形容小院内牡丹的美轮美奂。而我始终对牡丹的柔美和瞬间的逝去隐隐心痛,但院内的牡丹的确成就了岳父家小院最美的春。至夏,岳父从千里之外拿回来的各色大丽花也不逊于牡丹,牡丹树下各种颜色的月季正与整个浓郁的夏季争辉。
岳父的一生注定与菊花有关。菊花苗入盆后,他会像抚养孩子一样精心,定时浇水,定时施肥。菊花所使用的肥,是他在榨油坊买来的油渣,放在大缸里,用开水烫开,搅匀发酵,然后再和到清水里。每天早晚两次浇水。菊花在盛夏的六月生长得枝繁叶茂,最重的是在此阶段要完成掐尖、打叉、疏花蕾,因而长在盆里的菊花至开花均不超过五六十厘米高。在此过程中,我能给岳父帮忙的只有浇水,其余活都干不了,这让从小在农村干过活的我十分愧疚。在整个帮忙的过程中,我始终感觉自己是萌动的孩童,熟悉的只有眼前一盆盆已经出现花蕾的花,而未知竟然那么多!岳父家的菊花就是秋的节气表。菊花不同于牡丹,从花蕾到开花到凋落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至菊花开,秋的凉意已经全然侵透在每个人身上,满院的菊花在这个季节全部开放,外面百花萧杀的情景和院内的花海截然两个世界,近一百多盆菊花几百个品种,几十种颜色,几十种形状,俨然一个菊花王国。成长于乡下的我几乎没见过什么菊花,而与岳父相处的日子,几乎阅尽了国内大大小小的名菊。在这个过程中,我除了更多的了解到菊花的品种,特性以及近距离感受菊花在秋霜肆虐季节的震撼美外,我更多想到了那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坛巨匠和那个时代的隐士来,那种看名利于身外,寄真情于花木的心态只有历尽人间事,阅尽百态人的他们才能体会到。而菊花在众多的花木中,不在群芳中争艳、争宠,唯其在风霜中傲立,在凋零的季节诠释着生命与美的极致。至此,我似乎明白了岳父一生为什么对菊花那么不遗余力,甚至在我建议把种菊的经验及成果用图文并茂的形式出一本书时,他只是微微一笑,依然是他一贯的迷人而慈祥的微笑!很多年以后,我也明白他的笑已包含对生命豁达的态度及对万事万物的包容。在退休之前,岳父经历过童年的苦难,工作的纠纷,政治的漩涡,以及更多他不该承受的人生苦难,在与我接触的岁月,他剩下的只有对亲人无私的爱和对生命的豁达。有一年清明,我照例骑着摩托带着他去扫墓,我俩共同走在从山脚去上山的路上,他边走边看路,然后问我这路车能不能上来,我说可以,他忽然一本正经的对我说:“以后你给我送葬时,直接把车开上来算了,山下抬起来很吃力”,我被岳父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惊呆了,一时竟然早不出话来回答,只是点头,而他依然一脸笑容。也就在那一年,他领我及亲人们去木材厂选做棺木用的木料,并亲自指导木工做棺木。我无法知道一个人在晚年做出这些决定和行为是什么心态,只知道在岳父做棺木的那些日子,如同指导木匠做一个小板凳一样从容,他的笑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逐渐苍老的脸!
生命其实就是一遍遍不同的复制,岳父勤劳的一生和正直的性格终不敌岁月给他的烙印。他的身体日渐衰弱,院中的菊花从先前的几百盆到几十盆、再到十几盆,原先的花海已变得稀稀疏疏。这些菊花的减少似乎在印证他身体日益滑坡,他自己口服西药量也在不断加大。感冒与不适不断骚扰,即使在那时候,他也从未停止干各种活计。在身体稍微好转时,还在努力打理已显凌乱的院子。在他举手投足间,我们明显感觉到岳父身体不适,经检查,身体很多机能已经影响到整个身体衰退,我们只能用骨折来搪塞病中的他。他从原先在痛苦中行动不便,再到彻底不能行动的状态,坚强了一生的岳父彻底病倒了。那是秋末初冬的季节,院子中摇曳着几株零星的菊花,初冬的寒意已经让人有点刺骨,岳父躺在病床上不动已近月余,我在繁忙的工作中老惦记着这个已经替代我父亲的长者,在很多间隙会赶回来和亲人们一起照顾病中的他,我已经感觉到病中的岳父在一天天缩短和我相处的时间。我和他的亲人一道为他按摩、洗脚、喂饭、擦身子,晚上陪在身边听他入睡。我在父亲的有生之年没有近距离伺候过自己的父亲,即使在父亲病危时刻也未能实现洗脚的愿望。而在那些日子,我已经把两个父亲化为一个人,一个抚养我多年、包容我半生、扶持我一路的长者;一个我心里很爱、口上无法表达的慈父;一个用包容、慈祥、大度和正直感染我后半生的岳父!
寒冬已经全然降临,岳父似乎感觉没有好转的希望,他或许清楚自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一天下午,在给岳父按摩中,他给我述说了童年险些被洪水冲走的苦难,述说了文革中险被人枪杀的经历,述说在西礼县工作时涤荡在时代大潮中的辉煌与失落,也述说老家临洮的一山一水及他父母的一些情况,并说近段时间他总梦见爸爸妈妈。我看到述说过程中他眼角的泪珠,也体会到对生命无限的眷恋与生的渴望,身旁的我只是把感动的泪流到心里。而最终我不能自抑的是他给我说,他之所以前几年不顾身体差和大家的反对装饰房子,是因为岳母一辈子跟他基本没过什么好日子,他走之前,他要给把报纸糊的老房子全装饰了,让她在晚年住得现代一点,活得舒服一点。并且说他走后岳母一个人,需要你们好好照顾之类的话。至此,我才明白岳父那年在大家极力反对的情况下缘何要装修房子,他的挚爱如同他做务的菊花一样,全在沉默中积淀,在行动中绽放!
岳父终于走了,在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我在身旁亲眼看着他释去痛苦后安详的闭上眼睛,我握着他逐渐黄白直至冰凉的手,看着这个用微笑包容所有人,用慈祥感染所有亲人的老人离开这个世界,我在那一刻甚至平静如水。我知道,这个在世界给他的几乎全是痛,他太需要解脱了,而他给这个世界的除了美,全是爱!我在岳父下葬的那一刻痛哭了一场,为自己身边一个又一个离开的亲人,此时,泪水已全然代表不了什么!
时光终会淡化所有的记忆,而我对岳父的记忆与时光流逝成反比。我看到随着他的离开,小院已经没有往日的生机。我也感受到岳母在岳父去世之后巨大的悲伤与失落,这份失落任何人都无法填补。我看到她在每年的清明,总关心扫墓的情况并为扫墓的我们准备好饭食,我也知道她的余生注定也无法走出这个阴影,这份爱所造就的缺失本来就是唯一的……
至此,我释然又困惑,释然于我用笔把对岳父的情释放出来,而困惑于此短文,仅写出了岳父一生中的一角,我无法用笔触展现岳父的全部。但我知道,他的一生所求不多,而真性情应该是他所接纳并高兴的。此时,我似乎已看到岳父那慈祥的笑容,亦如当年小院中绽放的菊花,灿烂且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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