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期

野菊花

●郑华红

铁匠原来不是铁匠，是个要饭的，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经不住饿，便在一个冬天离家乞讨。才八岁的孩子啊，就这样要着走着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小镇。小镇上有家铁匠铺，正“叮叮当当”传出打铁声。小乞丐又冷又饿，循着声音来到了铁匠铺。老铁匠刚放下铁锤正左右踮着脚拉着风箱呢，看门口站了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握着风杆的手一松，转身回了屋。等他端着一碗稀饭出来时，小乞丐已经晕倒在了门口。

寒冬腊月的天气啊，雨雪交加北风呼啸。看着晕倒的小乞丐，老铁匠赶紧把他抱进了屋。当老铁匠把姜水一勺勺喂进了小乞丐的嘴里后，醒过来的小乞丐迷迷糊糊中喊了一声，爹！

老铁匠的儿子小时候是被人拐走的，儿子被拐走时也才七八岁。听着小乞丐喊的那一声，爹！老铁匠心里一热喉咙一紧，把小乞丐搂得更紧了。

老铁匠又有儿子了，大家都叫他小铁匠。小铁匠不识字，老铁匠便自己教。小铁匠有时也帮着老铁匠抡大锤，竟把大锤敲打的也有模有样。到了十六岁时，小铁匠竟也能抡着小锤敲打出各种各样的铁器了，这赢得了老铁匠和顾客不少的赞许。受到肯定和鼓励，小铁匠的手艺便越来越好了，手艺好，生意便越来越旺。又过了些年，老铁匠自己干脆卧养天年去了。

铁匠铺里，小铁匠敲打的铁锤声有时轻如马驹漫步，叮、哒、叮、哒；有时重如铁蹄疾行，叮哒、叮哒，实在是太有节奏感了。

有一天，这锤声吸引来了一位小女孩。小女孩十二岁的样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梳着两条小辫子，头上戴一朵野菊花。女孩每天都来看小铁匠打铁，听那铁锤的声调，有时看着听着就情不自禁地“咯咯”笑。小女孩笑，小铁匠也挠头跟着笑。小女孩问，铁匠哥哥，你的锤打的这么好，会打小发夹吗？小铁匠先是一愣，再看了看女孩头上的野菊花，继而笑着说，我会啊！隔天，小女孩再来时，小铁匠便拿出了两个不锈钢片做的小发夹。小发夹很精致，泛着白色的光。女孩把小发夹往头上一戴，变得越发美丽漂亮了。

哇，铁匠哥哥真的会做发夹呢，小女孩又跳又笑地离开了铁匠铺。

小女孩这一走，再也没有来过，小铁匠心里时常感到莫名地失落。又过了些年，小铁匠长成了大小伙子，媒人便纷至沓来，可小铁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呀，心里还藏着那个小女孩呢。

终于有一天，铁匠铺来了一位漂亮的女孩，如果不是头上还戴着野菊花和那两个发夹，小铁匠还真不知道她就是当年的小女孩。多年不见，当四目相对时，两人的眼里都闪着异样的光彩，倏地，脸上也跳出了两片红晕。小铁匠的心“咚咚咚”地跳得飞快，嗫嚅着说，你需要什么尽管挑，我给你送家里去。

自那以后，小铁匠和女孩开始约会啦。半年后，女孩做了小铁匠的女人。铁匠铺里，女人抡大锤，铁匠抡小锤，那些菜刀、剪刀、火钳、锄头、铁锹、锅铲啊，一件件从“叮叮当当”的声调里跳了出来，看着这些器具，女人的脸上笑开了花。

随着孩子的出生，女人不再戴野菊花了，她每天把野菊花插进了梳妆台的瓶子里。梳妆的时候，看一看野菊花，闻一闻香味，再把小发夹往头上一戴，镜子里便露出一张美美的笑脸。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岁月在铁匠和女人的头上撒上了一层盐霜。铁匠时常心疼地看着女人，心里闪过无数次愧疚，于是狠狠心，关了铁匠铺。

铁匠买了一辆三轮踏板车，说是要带女人去周游“世界”。女人想去哪，他便骑着车送到哪；铁匠去到哪，女人便跟着到哪。小城的角角落落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相濡以沫形影不离的身影。

铁匠本来是不会骑车的，为了学车，不知道摔了多少回。女人每次帮他擦拭伤口的时候，心疼的不得了，说，铁匠哥哥，你怎么这么傻啊！女人的话仿佛让铁匠回到了年轻时，便跟着鹦鹉学舌起来，菊花妹妹，你怎么这么傻啊，帮我抡了一辈子的大锤。

终于有一天，女人病倒了，得的是不治之症。铁匠像疯了一样，带着女人四处求医。可是，在一个寒冬的夜里，女人还是躺在他的怀里微笑着走了。那一夜，铁匠把黑夜哭成了黎明。

送走女人后，铁匠还是经常跑去女人的墓地，有时锄草，有时和女人说说话。到了第二年春天，人们惊奇地发现，女人安息的那座山上，处处开满了一种黄色的野菊花。

作者简介

郑华红，笔名九鼎红瑞，江西上饶市作协会员。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作品散见各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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