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它的名字，是在十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时我还在一所中学教书，每天课后都要去学校斜对面的菜市场买菜。

那个冬天，菜市场突然多了一种白菜，摆在路两旁菜农的粪箕、菜篮里，或直接垒在地面上，水灵灵，鲜嫩嫩，很悦目。

在我的印象中，小时候的白菜只有黄芽白和调羹白两种。黄芽白的叶儿黄绿，越长越向内卷，乡人顺着菜的心意，辅以稻草捆好。菜越长越紧，一兜一兜，白生生，肥硕硕。里面的菜叶一层紧贴一层，护着娇嫩的菜心，那种滑嫩柔甜的滋味，是我们的最爱。调羹白散开的叶子像一个个迎向天空的调羹（勺子），仿佛大自然的一切都是它的怀中之物。心量大的人或物，内蕴的力量也大呢，它的叶柄白得如玉，叶子绿得似翡翠般的透亮。只是它的长势太盛，有点苦味，大多成为猪饲料。

而眼前的白菜呢，有点像黄芽白，但不包心，散开的叶子比调羹白的颜色更绿青，叶面皱得更厉害。见我一脸好奇，一旁的菜农说，这是新来的品种，菊花菜，生命力强，种下20天后就可以吃，很好吃呢。菊花菜？我突然想起家乡那些叫秋花桃花春艳的女人，她们都有着菊花一般美丽的名字，也都和眼前的农妇一样淳朴勤劳，眼神纯澈，这让我倍觉亲切。

她朝上举起一兜，片片打开，有如散枝开叶。看，像不像一朵菊花？我怔住了，纯朴的脸和清爽的菜搭配得自然和谐，如今想起来，如同一副天然水墨小品。

我欣然买下一兜，回家一试，味道比黄芽白还甜美，也许富含纤维，没有黄芽白入口柔软滑腻，但感觉有料，有嚼头。从此，菊花菜便取代黄芽白成为我餐桌上的坐上宾。

也是一个冬天，一个干旱的冬天，菜市场很难看到肥嫩的小菜了。但是那个皮肤黝黑的老汉，每天都守着满满一担菊花菜。好鲜好嫩的菊花菜，一元钱就可以买下几大兜！很难想象这样的美丽会出自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的老汉之手。旁边的一位大婶说，他很勤劳，每天挑水，从不间断。你买他的菜，多兜少兜也不和人计较。老汉听了，“嘿嘿”地笑着，眼角绽开着的皱纹也像菊花般，在旁人心中温暖地荡漾。那个干旱的冬天，生命力旺盛的菊花菜一如既往丰润着干枯的菜园，也一如既往温润着我们的味蕾。

后来，白菜又传来了新品种，小白菜、娃娃菜、矮子菜、筒子菜、五十四日菜等，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但都是试过一两次后，便极少再买，菊花菜仍旧是菜篮里的常客。

如今，我离开学校，搬到了离河边很近的一个小区居住。河边有一大块河水冲击成的滩地，成了附近居民的菜地。冬天晴朗的日子，很喜欢去那里看白菜，尤其是菊花菜，和它们一起度过一段安静的时光。

沿着田埂踽踽而行，心情会无端地好，用不着设防什么。那些菜农，去河里挑水或佝偻着腰身除草，偶尔会抬头望望你，面容平和，眼神洁净，旋即又专注在手里的农活，仿佛其他一切都与他无关。而菜们呢，谦卑地紧贴土地，各自美好在自己的世界里。

芥菜们肆意伸展着，黄芽白憨态可掬，筒子菜很有淑女范，调羹白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包心菜像少女一般羞涩着……数量最多的当算菊花菜了，一畦一畦，一兜一兜，整整齐齐地，如同一朵朵绿色的花，嫣然盛开着，满心都是喜悦呢。它的叶子，介于青菜和调羹白之间，皱得俏皮典雅，绿得生动鲜活，光艳袭人。李渔曾经说：“菜类甚多，其杰出者则数黄芽，每株大者可数斤，食之可忘肉味。”这里的黄芽指的是黄芽白，他认为黄牙白之美可忘肉味。不知他看到菊花菜，又将会如何大加赞美。

张爱玲曾写过，在小饭铺门口看到热腾腾的烤南瓜以及照眼明的红色，顿生“暖老温贫”之感。而我呢，沐浴在冬日暖阳里，看着这些淳朴而谦卑、丰富而安静，生动而丰盈的白菜们，，菜们和，心思单纯习性，问一句，答应深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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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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