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

凌亮散文饮食男之菜蔬帖

发布时间:2020/10/23 20:00:20   点击数:

清人顾仲写过一本《养小》录,记述各类清淡饮食、清甜小吃的烹饪方法。何为“养小”?“养小”就是下厨炒菜,一心一意做好吃的,心无旁骛。寻常百姓,闲来养养花,种种草,钓钓鱼,听听音乐,等等。小闲情,小喜好,小幸福。我是做了还喜欢记述而已。

——题记

大白菜

大白菜,菜好,名亦好。就像大白话一样——家常,简单。冬天来了,其实也不仅是冬天的时候,我上菜市场,每遇见大白菜,不买,也要伸手摸摸,感觉如故人一般特别亲切。爱吃大白菜的人恐未觉得,只有洗过大白菜的人,才会理解这别样亲切。从外到里,一片一片剥开,仿佛是翻开一个人从老年到婴儿不同时期的照片。一片比一片洁净,一片比一片幼嫩,一片比一片纯情。如果小心翼翼展开,它就像一朵盛开的花,蕊黄茎白,清新素朴,可爱至极。实在不忍拿一把雪亮的菜刀在它身上为虎作伥。有了几次手撕菜蔬的经历,后来是炒是涮,全凭一双手的温柔。

冬天来了,正是大白菜当家的时候,平民百姓的餐桌上隔三差五总有它的身影。大白菜食法颇多:醋溜、清炒、炖煮、凉拌、泡菜等等。余喜清炒和炖煮。做法并不难,但时间掌握不好,一餐若有剩余则为败笔。比如清炒,宜在一餐其他菜肴烧毕,将要开饭之际,一盘刚出锅的清炒大白菜端上桌,热气袅绕,清香四溢,连菜带饭,三下五除二,光盘行动没的说。炖煮则要留给大排档或是忙得无暇顾及的晚餐,三五朋友或一家三口,围着一锅有大白菜作底的大杂烩,就着一壶老酒,边吃边聊,甚是惬意。

大白菜实乃平民之菜,一般人看它不起。老实说,它也没把这放在心上。即便当一辈子配角,也清清白白,宛若谦谦君子。白石老人晚年画作多有菜蔬图,萝卜、白菜、香菇、鲜笋、辣椒,信手拈来。其中多以白菜为主,何也?原来齐白石先生生于“糠菜半年粮”的穷人世家,打小过惯了苦日子,到画儿换来金条时仍念念不忘“先人三代咬其根”的志向。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一家老小吃米这件事他也要管着。何也?不是吝啬,是教育下一代,清白才能守志、守寿呀。

老百姓常说,白菜萝卜保平安。大白话一句,却深意无限。

菊花菜

菊花菜,看名字就颇富诗意。认识它,说来也晚,好像也就是前几年的事。我当家庭煮夫近二十年,但上班前去菜市场买菜有个习惯:难以清洗干净的菜一般不买。比如,菠菜、萝卜缨子、苋菜、小白菜,当然,菊花菜亦在此列。那个水洗了一盆又一盆,一把柔嫩的小菜都被蹂躏到不成样了,感觉还是不干净。索性换点别的。现在的菜市,早已不分四季,你大可不必担心青黄不接买不到菜。

但,吃过几回菊花菜,我就有点恋恋不忘了。一盘碧油油的菊花菜摆在面前,夹一筷子入嘴,轻轻咀嚼,幽幽菊香从齿颊间弥散开来,仿佛身在春天之原野,五脏六腑通透、清爽。于是,我趁周末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挥霍,从菜市场买回菊花菜,一遍遍清洗,然后热油锅里清炒个两三分钟,出锅,装盘,一顿饭伴着清香下肚,胜过大酒店餐桌上的饕餮,舌尖上的狂欢。

菊花菜的食法较多,除了清炒,还可凉拌、做汤、蒸着吃。蒸着吃,从他人文章里看到,是每年清明节这天吃菊花菜蒸米粉肉,一种习俗而已。凉拌,我是年冬天在济南第一回吃,鲜嫩的菊花菜,没焯过水,洗净直接凉拌,口感不错,但感觉生吃不卫生。

今年正月请客,我做了道“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凉拌菊花菜,很受客人欢迎。买来鲜嫩的菊花菜,洗净,在开水锅里焯至八成熟,捞出,过凉水,挤去水分,切为寸段,加一勺麻油、一小撮蒜泥和一点盐,拌匀后装盘,然后将大红色鲜脆的酸辣椒剁碎堆置盘中心,端上桌,顷刻间,一桌的菜都增色三分。自然,酒又多喝了一瓶。客人吃得尽兴,我快乐无比。

凉拌菊花菜可留第二顿吃,而且颜色、味道不变,清炒则不可。

莴笋

一个人喜欢一个人,通常是没有理由的。这句话用在我女儿的日常里,那就是,天天吃莴笋是吃不厌的。我曾试探的问过她:你怎么这么喜欢吃莴笋?她瞟我一眼,似有不悦道:喜欢就是喜欢,非要说出来吗?多嘴的结果是自讨没趣,纵然你气得脸色发青也是活该。

莴笋的本色就是青,但,此青非彼青,莴笋的青,是青绿如翡翠,四月青山的青。女儿好莴笋之味,我好莴笋之色、之神,各取所好,相安亦无事,不买常思君。

是前年吧,肉食动物一般的女儿突然喜欢上了吃莴笋,这让我一时乐得屁颠。为女儿吃莴笋宁跑遍菜市场,宁折腰在厨操一根莴笋刀削如面,不亦快哉?

莴笋色之纯美,先前我并不在心,想想那是当年在乡下吃多了之故。童年时物质匮乏,饭桌上菜蔬通常是一锅煮,哪有今天的花样百出。记忆深的一次,某次晚餐,我端着一盆莴笋从厨房入厅堂,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一盆莴笋倒出了大半,当时害怕得连哭都不敢。想想看,一家八九个人的饱腹之物,竟在一刹那间失去大半,半夜里的饥肠辘辘声简直如被恶鬼追着。至今那半盆煮熟煮透了枯黄的莴笋片尚留在记忆里,想起就心酸。

现在不为吃食发愁了,发愁的是一日三餐吃什么、怎么吃。

莴笋的做法颇多,凉拌亦可,热炒亦可,炖汤亦可,做酸菜亦可。女儿只吃一种,红辣椒炒莴笋丝。而且只吃我炒的,她娘炒得再好也是白搭。看来,男人下厨还是蛮有优越感的。

其实素炒莴笋,实在是简单至极。但简单往往不易掌握。莴笋要买新鲜,削去皮后才有神韵,一根去皮的莴笋在手,如握青玉一根。随后,将青笋横放在刀板上,快刀先切成片后切成丝,收起青丝入圆盘,再切红尖椒干丝备用。热油先下莴笋丝翻炒一分钟后放入红辣椒丝继续翻炒,待到油润出水再放细盐,少顷,起锅,一盘春色食欲起。一年四季,仿佛一年四季,隔三差五餐桌上就看见春天。这样的家常日子我喜欢。

菜蔬里似乎只有莴笋,女儿吃不厌,我亦看不厌。相看两不厌,只有莴笋丝。

小虾煨萝卜

昨日霜降,意即天气渐冷、开始降霜了。民间有谚语:“一年补透透,不如补霜降”。体弱者,大补时机已到,千万别懒,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等农村长大的皮孩,补什么补?每餐有点肉腥,就知足了。眼下时节,我最爱萝卜烧肉。霜打的萝卜格外甜。萝卜的清香渗到肉里,原本不香的城里猪肉也特别香。每天去往单位的路上,有那么一段路旁成了城郊菜农的地盘,他们一溜排开,眼前是白花花的萝卜、小家碧玉的青菜、大青虫一般躺着的冬瓜、青山依旧在的辣椒和丝瓜,等等。我等饮食男,历来买菜求速,出门那一刻就决定今日吃啥,哪有那么多时间在菜市场犹豫不决前后徘徊?烧菜更不敢有半点分心。一分钟可以让菜的味道上天,也可让菜的味道下地,大意一下,往往就失了荆州。人生已尝大意之苦,岂敢再尝?一盘菜也不舍得,是真的舍不得。

还是说萝卜。民间有“冬季萝卜赛人参”之说,可见萝卜的营养有多好。羊肉炖萝卜、排骨炖萝卜、猪肉烧萝卜、萝卜炖牛腩、萝卜烧牛肉、白萝卜汤、素炒萝卜丝、萝卜丝蒸咸肉、咸菜萝卜条、萝卜丁等等,清汤白水也好,“盐重好色”也好,酸不拉几也好,萝卜烧啥、啥吃,独流一份清香在舌尖。舌尖上的诱惑,除了爱之吻,还有什么能超过美酒美食呢?

也是霜降头夜,一拨人去城郊乡村土菜馆吃饭。这年头,乡村土菜馆遍地开花,真要吃到正宗土菜并非易事。但这次是扎扎实实吃到了。大荤的就不说了,其中小虾煨萝卜让一桌人不仅吃了还想吃,还有满满的回忆。农村长大的人,孩提时代,哪个不像小动物一样自由活泼可爱地生长?一顿饭,让大家像小虾一样游进无拘无束的童年,估计主人在点菜的一刹那,童年的记忆,舌尖上的记忆,一并跳出来了。

记忆中我的四姐最爱捞虾,那时鱼虾也特别多。夏天清晨,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出门的,吃早饭的时候,她就用筲箕拎着四五斤青而透明活蹦乱跳胖嘟嘟的小虾回来了。捕捞的工具,据说只有一个爪篱,真是太神奇了。

我这枚饮食男有一大优点,喜欢吃的一定欢喜去做。在外吃的,一定回家来做。人活一张嘴,树活一层皮。人生在世,草木一秋。匆匆过客,何必留下太多遗憾?于是,昨天一早,直奔菜市场买小虾。不是活蹦乱跳的小河虾,活虾炖萝卜,易烂易糊,稍冷即腥。我试过几次,就再也不干了。红艳艳的小干虾炒辣椒、煨萝卜,那个香有嚼头,而且不腥。一碗大米饭遇到小虾炒辣椒,或是小虾煨萝卜,看着小虾像红星,红星照我去战斗,打战不填饱肚子哪有力气呀?挥筷扒饭,舌齿生津,个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做小虾煨萝卜一道菜,猪油不用现成的。半精不肥的猪肉切成薄片,下锅爆炒出油再放入萝卜片翻炒,待萝卜出水,加入刚洗净的小红虾继续翻炒放盐,然后加适量热水炖开,切一把细碎蒜叶洒在上面,转入小火煨之。顷刻,一屋子香气袅绕,一屋子烟火气息。胡兰成在他和张爱玲的婚书里写的两句话是: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们常附庸风雅拿来送人。干嘛送人?送给自己好了。

没事,烧两个小菜,和家人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一屋子温暖啊。

年10月27日早于习静轩

我静静地写你静静地读

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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