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

纳兰诗词集金菊对芙蓉上元琵琶仙中秋御

发布时间:2023/4/10 13:02:16   点击数:

金菊对芙蓉上元金鸭消香,银虬泻水,谁家玉笛飞声。正上林雪霁,鸳甃晶莹。鱼龙舞罢香车杳,剩尊前袖掩吴绫。狂游似梦,而今空记,密约烧灯。追念往事难凭。叹火树星桥,回首飘零。但九逵烟月,依旧胧明。楚天一带惊烽火,问今宵可照江城。小窗残酒,阑珊灯灺,别自关情。唯有这样华丽的词句,才配得上这样华丽的佳节吧。所谓金鸭,是古人用来熏香或取暖的鸭形铜香炉,镀金镶翠,更显其华丽。银虬是古代计时器漏壶底部的银质流水龙头,放到今日,便可被赞为“华贵典雅的家居设计”。他人作此类句子,多是出于美好的想象,大胆地使用华美的修辞。于纳兰,却是实打实的写、描绘眼前景象。权相明珠府,吃穿用度必然不同凡响。这种锦绣堆就的日子,却只能让纳兰荒苍的内心更显落寞。这首词抒写上元之日的感怀:元宵佳节到来,看香炉中轻烟袅袅,漏壶滴水,不知哪里传来了玉笛之声。现在园囿中正是大雪初霁,飞檐碧瓦分外晶莹。街市上热闹非常,鱼龙杂耍,香车宝马,只有我一个人对酒独坐。记得当初相约今日一起赏灯,如今却恍然成梦。怀念往事,心中难平。那满眼的灯火璀璨,却是不堪回首。那京城的通衢大道上,烟云缭绕,月色朦胧。如今南方战事未平,不知今日是否也会有如此热闹的灯火相照?而我却对着小窗残酒,望着微弱的烛光,感慨万千。今天我们的娱乐项目越来越多,对节日的感觉已经淡漠了。古代时,没有电视、电影、网络,文化活动也不如今日这么繁多,逢年过节便成了一大乐事。人们都纷纷走出屋去,走上街头,看街上花灯盏盏、烟火片片。民间观灯之热闹,在黄梅戏《夫妻观灯》中有生动的描述:“东也是灯,西也是灯,南也是灯来北也是灯,四面八方闹哄哄。长子来看灯,他挤得头一伸。矮子看灯,他挤在人网里行。胖子来看灯,他挤得汗淋淋。瘦子来看灯,他挤成一把筋。小孩子来看灯,他站也站不稳。老头儿来看灯,走起路来戳拐棍。”那么,街上的花灯都有什么样式呢?“观长的,是龙灯。观短的,狮子灯。虾子灯,犁弯形。螃蟹灯,横爬行。鲤鱼灯,跳龙门。乌鱼灯,头一缩,颈一伸,不笑人来也笑人,笑得我夫妻肚子痛。”可见古时的花灯花样繁多,十分有趣,兼具观赏性与娱乐性。除了花灯,还有焰火:“冲天炮,放得高。火老鼠,地下跑。”这是非常俚俗的描述方式。关于上元节焰火,辛弃疾的描述则文雅多了,地较为经典:“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青玉案.元夕》)纳兰则一笔带过,只说“火树星桥。”毕竟,他的心思不在佳节之上。这样的好日子,他想到的不是上街游乐,想到的是离别的故人,甚至想到了远方的战事。纳兰写作此诗时,吴三桂已死,但是他孙子吴世璠继续称帝,康熙帝派大军围剿湖南,所以有“楚天一带惊烽火”之说。欢乐的节日再热闹,也感染不了一颗孤寂的灵魂。“小窗残酒,阑珊灯灺”,诗人对着小窗独酌,一杯残酒就度过了一个良宵。世上最悲的描写,不是以悲写悲,而是以乐写悲。纳兰性德用全城人的欢乐衬托一个人的孤寂,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孤寂的人在孤寂的夜晚,任由名为孤寂的幽灵在他灵魂深处狂欢。

琵琶仙中秋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争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止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抒发哀怨的感情时,幽怨的人最先想到的往往是月亮。唐明皇夜会梅妃,杨贵妃得知自己深受的男人心中还装着别的女人,满怀忧伤,饮酒独醉,开口便是“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贵妃醉酒》)纳兰思念起心头的人儿,起首也是“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这首词描绘了中秋月下的景致:年年岁岁,问那天上的明月在为谁圆缺?夜风吹提桂花飘香时,那月色更加清净如雪。这花好月圆的美好景色,在满怀愁绪的人看来也只觉伤感呜咽。形单影只,该如何去面对那旧时的明月?曾记得我们在鲜花小径追逐嬉戏,惹得梧桐树叶纷纷飘落,还记得那轻纱团扇陪伴了几个寒秋。如今却只落得胸中百感交集,无处申诉。任凭那幽咽的笛声唤起旧梦,吹到天明。想必,纳兰所思念的,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看他所回忆的情节,“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钟鼎人家的青年男女,家教甚严,举止必然大方稳重,及笄的丫头、弱冠的小伙儿必然不好意思跑来跑去地捉迷藏。能做这种游戏的,当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年纪。小小的姑娘一定还是“妾发初履额”,一点儿不懂得羞呢,会“折花门前剧”。那真是不会再来的美好时光,我们玩得多么畅快,撒了欢地在满是花朵的小路上奔跑,连梧桐的叶子都被我们夸张的笑声与叫声惊落了几片。我们曾经共同走过的美好日子,并不短暂,“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用细薄的纨素糊就的小团扇,陪伴我们在漫长的夏日赶凉风,扑流萤,经历了几多年华?那时,我们天真烂漫,亲密无间。回忆再美,也只是一片虚幻。诗人希望自己永远沉浸在美好的往昔中,可惜总有醒来的时刻。事实是,他们有个美好的开始,却没能继续让生命在幸福中浸淫下去。满洲女子成年后,都会有选秀的机会,这是她们的权利,也是她们的义务。传说,纳兰初恋情人就不得已参加了选秀,进宫去了。境由心生,美好的秋夜在诗人眼中,是一片悲凉。冰轮出碧海,美则美,却美得冷入骨髓。夜风吹动盛放的桂花,清冷的月光下,甜香的桂花竟然映现了白雪般冷艳的气质,让夜色更觉凄清。这样的清冷的夜、清冷的心,唯有清冷的曲子才能与之相配。诗人用一支紫玉笛吹出哀婉的曲子,表达内心浓浓的抑郁与伤怀。

御带花重九夜晚秋却胜春天好,情在冷香深处。朱楼六扇小屏山,寂寞几分尘土。虬尾烟消,人梦觉、碎虫零杵。便强说欢娱,总是无心憀绪。转忆当年,消受尽皓腕红萸,嫣然一顾。如今何事,向禅榻茶烟,怕歌愁舞。玉粟寒生,且领略月明清露。叹此际凄凉,何必更满城风雨。重阳节这天,天涯孤客,倍思亲人。纳兰独上小楼,啜饮着比天涯孤旅更为孤寒的伤悲。离家者尚有还家日,远离人世者又怎会有归来之时?这首词写重阳节的无聊心绪,同时忆旧抒怀:深秋季节的景致要比春天更美好,无限风情尽在秋日在花香深处。小楼的屏风落下些许微尘,却无人打扫。盘香烟消,孤的人被窗外传来的虫鸣声和捣衣声惊醒,再难成眠。即使强颜欢笑,那百无聊赖的心绪也难以消减。记得当年,有伊人相伴一旁,那嫣然一笑,如今犹自灿烂。现如今,却空寂无聊,独自禅坐,怕见那歌舞繁华。清风雨露,霜华渐生,不觉寒冷。纵使不是江城风雨,而是胜却春天的美好秋夜,也已经只能感受到无比的凄凉冷清了。“冷香”一处,有两种说法。一说指菊花、梅花等傲寒之花的香气,譬如“晚艳出荒篱,冷香着秋水”(唐王建《野菊》)。还有一种说法,指女人香。如侯方域在《梅宣城诗序》中写道:“‘昔年别君秦淮楼,冷香摇落华秋。’冷香者,余栖金陵所狭斜游者也。”女人香在中外文化中都占有一席隐秘之地。欧洲学者曾这样写道:“女人的气息令男人陶醉,一如既往,从来就是对她们个人整体的一种神化,在描写年轻貌美的布兰奇弗萝时,我们读到这样的诗句,大意为她的气息如何芬芳怡人,会令所闻到的男人一周之内既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饥饿。”清代戏曲家李渔的传奇集《笠翁十种曲》中《怜香伴》一篇,石笺云嗅到风中逸来的女子气香,与曹语花一见倾心,可见女人香魅力之大,连女性也无法抵挡。我们最为熟知的冷香当属薛宝钗。《红楼梦》第八回宝玉与宝钗比识通灵宝玉、金锁,与宝钗坐得近了,“只闻一阵阵凉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气。”宝钗身上的冷香,源自奇妙海上方,洋溢中医文化与巫文化的神秘氤氲的气息,为宝钗之美点染了浪漫玄幻的色彩。似乎在纳兰的印象中,妻子的气息就是这般带着凉意的甜蜜,除了这首《御带花》,他在一首《齐天乐.塞外七夕》中也用冷香代指自己的妻子:“羁栖良苦,算未抵空房,冷香啼曙。”能萦绕着这样神秘幽艳香气的女子,是一位怎样的可人啊!难怪纳兰魂牵梦绕。任凭新人在侧,任时光在脑海中怎样反复冲刷,他依然记得当年“皓腕红萸,嫣然一顾”。重阳佳节,秋菊盛放,本来是“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红楼梦.对菊》)的日子,如今的纳兰却只能自问“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红楼梦.问菊》)没有快乐,只有哀愁。当年与妻子嬉戏欢愉的小楼,如今盛满的不再是欢快的笑声,而是沉重的寂静。虽未曾常伴青灯,没了你的陪伴,人世繁华也褪去了光彩。爱人生命凋萎,纳兰的心便也寂灭了,寻常日子由一幅青绿山水瞬间褪色成了黑白水墨。纵然晚秋却胜春天好,能使人在这人间好景中感叹“此际凄凉”的,恐怕也只有爱情了。这样的爱情,我们读来心醉;那身处爱情中的人,却是无尽的心碎。此情此景此爱恋,闻者悲戚,说者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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